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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黄米杠杠’鸣叫的季节里(曹大安)

来源:庆阳市林业局 发布时间:2016-10-08 14:41:24 浏览次数: 【字体:

  子午岭山区有一种鸟,立夏后天一黑,山林里就会传来它的叫声。老乡说,它叫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是‘黄米杠杠’。后来人们就把这种鸟叫黄米杠杠。黄米杠杠只在夜间鸣叫,所以没人能说清楚它到底长什么样。黄米杠杠鸣声哀长,空谷独响,声传数里。天凉后,山里渐渐就听不到它的叫声了。

  黄米杠杠鸣叫的季节正处夏季和初秋,这时的子午岭山区正是一望无际的翠绿葱笼的树的海洋。她没有了春天百花盛开,万紫千红的妖娆和妍丽,倒显几分安祥与凝重。偶然,山野间草丛里会闪过山丹丹花的倩影。上工路上,不知名的野花被露水打的格外水灵。五彩斑斓的,色彩之艳丽,是芍药牡丹远不可及的。

  农场夏日的黎明是美丽的。清晨,微风拂煦,远远的东方的山顶上渐渐露出绯红泛白的曙光,把农场的山川田野慢慢融入一片白色的微明。因溪水流经的缘故,蒸腾的水气生成淡蓝色的晨雾如一条飘渺轻盈的幔帐,柔和地弥漫在对面群山的腰间。翠绿的山林在雾中忽隐忽显错落有致,浓浓的,淡淡的如水墨山水。林中的鸟儿们已不再无忧无虑地歌唱,它们伴'着晨光起身,在梢林间,小溪旁为哺育后代觅食奔忙。喜悦时还叽叽喳喳。山脚下的雾林中,不时飞出几只拖着长长美丽尾羽的太阳鸟,鸣啾片刻,又没入雾林中去了。只留下欢快的鸟语在清新的空中。

  太阳终于从东方的山巅探出头来,雾渐渐散了,风也停了。蓊郁的树林在逐渐炙热的阳光下一片寂静。蓝天里,团团片片如絮如雪洁白的云,轻轻地缓缓地飘荡在空中,千姿百态,幻化无穷。农场滿川的庄稼,滿山的梢林在阳光下,蒸腾着一股股浓浓的植被的芬芳。只有知了不滿太阳的暴虐,躲在树叶间,搧动着音膜,不停地发出;‘呜吟…………呜吟…………’的聒噪。

  天气炎热,少不了的蚊虫们都跑出来侵扰人们。蠓虫,虼蚤,蚊子甚至人头蜂,蛇不时出现在人们的生活中。这时,又是农场最忙碌的时候。人,每天累得要命。而各种农活中,给我影响最深的,最苦最累的,莫过于夏季的麦收了。

  农场地处山区,地气凉。麦收要比原上晚半个月左右。记得不错的话,每年七月一日农场开始收麦。我在农场七年,收了六年麦子。第一次收麦子是在梨树湾,当时,老职工李一行,张兴儒,王福生,田培杰等手把手教我们磨镰(因当年磨过镰刀,至今家里的菜刀都有我来磨)。安镰片,割麦,下腰,捆麦…………。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也学会熟练地收麦子了。当一片片麦子在自己的镰刀下被割倒,捆起,垛好,让人产生一种成就感。早上露水大,麦杆发柔不好割。一旦烈日当空,麦子晒焦干了,搭上镰,割起来嚓嚓嚓地响,好痛快!麦地炙热,娇阳似火 ,人蹲在地里不停地挥镰,捆麦,汗如雨下,麦土又扎人。唐朝诗人白居易在他的;《观刈麦》一诗中写到‘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怕是对麦收最真实的写照。有时割着割着,我站起身来,不由想起兰卅张棭路拐弯处的那个甜食店的冰激淋!唉!这时,能有一杯冰激淋该多好!挖一小勺,抿在嘴里,那个透心地凉啊!连牙都冰的受不了,还得捂住腮帮子。唉…………!没有冰激淋也行,有一根三分钱 的白糖冰棍也行啊!…………烈日下,睁着眼,做起了美梦!不料,后面的人用镰头打得地响;瓜怂,愣球啥呢?快割!!光天,化日,群山,梢林,蚊虫叮咬,口渴燥热,待收的麦子望不到头啊!我才切身感受;粮食来之不易!有诗曰“时人不识农家苦,将谓田中谷自生?”。回城以后,不论做饭,洗碗,凡见有残剩米粒,馍渣,我有意无意总会拣食的。

  收麦时,麦地里其实是很热闹的。割着割着,忽然会跑出许多小野兔,惹的人们一阵狂追。抓住了,也养不活,玩玩就放了。割着割着,又听一阵惊叫,原来麦地里有一条又长又粗的蝮蛇。割麦人惊动了它。它盘起来,昂'着头,凶狠地盯着人们。一个老职工见状,找来一根木棒,抡起来就打,一连十几下,把个毒蛇 打个稀巴烂。有人挑起死蛇扔到下面硷畔去了。当我们割完这块地,忽听下面硷畔一片惊叫,婆姨们大喊;‘蛇!蛇!’我们大笑;说早打死了,看把你们吓的。她们才安静下来

  全农场四个连队,三连种的麦子最多,有几年,其他连队收完麦,即抽调人去帮三连收麦子。虎口夺粮吧。一九七四年夏收,连里抽了二十多人去三连收麦子。第一天,我们从二连三班走南山洼上了坡头,放下行李就上地里去了。连赶路带收麦,我感到身体不适,乏力,噁心,头晕。没等收工就坚持不住了。自己找了棵杜梨树,在树下休息到收工。坚持回到坡头,即托人去找周敦范。他是三连的医生,年前,他下二连帮助建起了合作医疗药房。在二连住了几个月,我们认识了,成了忘年交。接到传话,老周闻讯赶来。见他如见亲人,我鼻子有点发酸,心里难受。老周忙安慰我:“不要紧,不要紧,我来看看。他号号脉,问问情况,说:“不要紧,是中暑了,休息,休息,多喝水。再给你点药。吃了,就会好的”。他的话给了我很大安慰。照他说的做了,又喝了他给的药,我很快就好了。那年回兰州探亲,我从父亲众多的藏书中找了本《唐宋传奇研究》还是《中国京剧剧目初探》(书名记不太清了)送给了老周。我回城多年,还和他保持联系。他得知我住院,特意从庆阳寄来一根人参。他因病住院,恰好母亲跟卫生厅,省护理学会的同志去庆阳检查工作,我托母亲专门去医院看望老周,并祝他早日康复。现在,这一切都深深地埋进久远的记忆里了。

  麦收结束了。一般放二,三天假。然后开始运麦子到场上。汽车,马车,手扶拖拉机,架子车一起上。山坡较陡的地里,麦子只能人工背了。一人一根绳,∪型地铺在地上,然后把麦捆一头大一头小互相交叉放在绳子上。十几捆,二十几捆不等。放好麦子再勒紧捆好,人躺在麦捆上,把绳子分开撇进左右肩膀,勒紧了。一般这种麦捆重,人一下子是背不起来的。必须先晃。人面朝天,脚蹬地,一晃一晃地力度越来越大,当人感觉力度晃到位了,一声‘起’人往前一躬,大麦捆就随人站起来了。人再往前弯弯腰,麦捆的正面下压的重量压在人身上,一步一步踩踏实了,慢慢往山上打麦场走去。远远望去,象一座座小麦垛在黎明的山路上移动。

  农场夏日的傍晚是绚丽迷人的。传说太阳是一只三足鸟。她下山去了,却把长长的火红的尾巴丢在了三连的山头,把个西方的天际烧的通红。白云,山峦,梢林,田园,屋舍甚至人都被染成了红橙色。平静的湖面偶起的涟漪都金光闪闪。血红的火烧云变幻着,滾动着,闪烁着。尽兴地在夜晚来临前展现它的风姿。渐渐的晚霞暗淡了,西边的天际只留下一抺玫瑰色的余晖。夜要来了。

  虽然活很累,但每天晚上的政治学习必须坚持。老职工并不怕学习。他们一进窑,找个背光的地方,就打起盹来。婆姨们或干点针线活或哄睡了孩子,两不耽误。只有我们,各怀心思,听读报人唸着什么形势大好,越来越好的社论或文件。只等着班长那句;‘散会’。

  夜己很深了。学习的人早已散去。身后窑里或屋里的灯陆续熄灭了。场院里静静的。这时,对面黝黑的山里又传来黄米扛杠哀长的叫声,一声一声那么执着。达尔文在他的《物种起源》中说;‘自然界没有飞跃’。是指一个物种得经过数十万年的进化才有今天的生态习性。黄米杠杠与子午岭相生相伴数十万年,才使我们在这寂静的夜里听到它神奇的叫声。缘至于此吧!不由让我对黄米杠杠顿生敬意。也感谢黄米杠杠与我相伴,度过了难忘的知青岁月,尤其是魑魅魍魉横行的令人窒息的漆黑的夜。

  黑夜蜷缩着,紧拥着大地。群山黑魊魊地,只有黄米杠杠不惧一切黑喑,不懈地叫着,呼唤着黎明。悠长的叫声带着亘古万年的底蕴,从久远的历史时空中传来,在夜的山野的空中回荡。

                                                             二零一六年六月十五日草

  曹大安,原罗山府农场兰州知青,单位,省委组织部,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