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绿葱茏是庆阳(王晓燕)
谁都知道,被称作“天下黄土第一塬”的庆阳,是世界上黄土层最深厚的地方,最厚处可达200多米,在这样的地方,怎么会是葱茏万绿呢。如果你到过子午岭,到过毛井大草原,白吉湖水库,或可信此一说。
子午岭
子午岭,顾名思义,与本初子午线方向一致而得名,是黄土高原目前保存较好的天然植被林。林区地跨陕甘两省13县,今天要写的是在庆阳合水县境内的子午岭。
庆阳合水县境内所辖子午岭自然保护区有295万亩。车子在林间道路行驶,沿途所见,是以落叶阔叶林和针叶林为主的天然次生林带。下车后,遇雨,气温骤降。置身深山,不辨方向。雨飘落了那么几滴,又停了,空气潮润。我们急着攀上高高的瞭望塔,只觉豁然开朗,四野皆是被密林覆盖的起伏的山岭,直向着天际绵延而去,黛青的雾霭飘浮缠绕,一派“雾锁山头山锁雾”的景象。绕着防护栏转了一圈,我们直呼遗憾,来得太晚了,此刻,天色已黄昏,光线缓缓变暗,夜的巨袍在一点点覆盖下来,来不及欣赏,一个个只顾用手机先将美景拍录下来,也算占为己有。
张岱描述唐刺史袁仁敬所植的九里松时这样写道:“苍翠夹道,藤萝冒涂,走其下者,人面皆绿。”我一直认为“人面皆绿”实在是夸张。在黄昏,在层叠连绵的密林之巅,云雾弥漫,天地空荡,风从浩宇而来,从地心而来,吹过深林,茫茫苍苍,万绿参天,别说走其下,即使是立在离地面几十米高的瞭望塔之上,地面那因风而动荡的波涛似的葱茏绿意,也仿佛是吹染上身来,衣角、丝巾呼呼飘曳,也不知是什么沾濡在头发、颜面,湿漉漉,凉沁沁,拂也拂不掉。油松、山杨、白桦、侧柏,还有已过花期的紫斑牡丹、甘草、野大豆、扁核木以及说不清名目的药材集体散发出的混合而复杂的气息,在这种时候,分外浓烈,叫人误以为那是雾霭的气息。这年的夏天,到处都是高温天气,而这里的气温大概只有十几度,穿上外套都有点凉,合水县光照充足,雨量充沛,这一带的子午岭自然保护区森林覆盖率达69.82%。过于充足的氧气,过于新鲜的空气,贪婪地想再多立片刻。
“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遗憾的是,天色越来越暗,天地间静谧又深邃的色彩弥漫变幻着,灰蓝,蓝紫,天边淡弱的橙红,一丝丝粉金,也在变暗,渐渐地,朦胧灰暗,我们不得不下了瞭望塔,往回走。夜色温柔地降临,岭,林的轮廓,由柔和转为模糊,暗蓝、幽蓝的天空里,一只大鸟的影子,无声地划过,显得疲惫,或许是不愿将深林间休眠的小动物惊醒。工作人员催促,不能再逗留下去,这山岭之间,可是有豹子,有野猪,还有梅花鹿和狐、黄羊之类的,不定会猛一下跳出来的,在人的意识里,它们竟似神仙,虽没有露面,却是在暗处窥视着这群鲁莽闯进来的人类。
明知极少可能,依然相约,还要来几趟,在这深林里住几日,要去仔细辨认那些稀有植物,要窥一窥野生动物的踪迹,这里的野生动物据说有150余种。或者,什么也不为,就那么地来,迷迷瞪瞪地待上一整天。
从子午岭那个瞭望塔前往里一拐,就会踏上一条秦直道。“条条大路通罗马”,抛开这句中的比喻或象征意义不说,这个“大路”,与古罗马帝国时期修建的罗马大道有密切关联。很多人的认知,两千年前,似乎只有罗马帝国能修建像罗马大道那样的高等级公路。其实,在两千年前的中国,就已经有了世界上的首条高速公路:秦直道。秦直道比罗马大道早了200年。
秦直道修建于秦始皇时期,据史料记载,是秦大将蒙恬率领30万大军花了700多个日夜修筑的一条军事性通道,全长约700公里,其中,有311公里在甘肃庆阳境内。沿途分布有烽燧、兵站、关隘、驿站等军事设施。部分路段至今能可辨识或通行。在合水子午岭林区的这段秦直道上,曾经出土了形似圆柱重达3000斤的石碌碡。据考证,此巨型碌碡是2200多年前修筑秦直道时最原始的压路机。
毛井草原
在车上,听说要去草原,大家都表示怀疑,因为在这一天走过的地方,所见景象,皆是干旱发硬的黄土,结实的玉米都矮矮的,太阳把大地晒得发白,怎么可能会有草原。下车后,起初还真没看到平展展的草原,倒是被不高不低圆形的山包挡住视野,脚下,干得发硬的土里,冒出细脚伶仃的草,不抱希望地往高处缓行,草坡开始变得茂密,渐出现连片的牧草,长长短短,太阳金色的光在草丛里跳跃,闪着明媚的光芒。这天来得早,有的是时间,我们打算徒步穿越草原。
虽然走得很快,却越走越冷,只好快步走,才意识到,是风,漫无边际,粗犷,甚至有些粗野,卷着人的衣角,头发,左边吹,右边扑,前边吹,后边吹,走着走着,人都鼓胀了起来。“牧野风来绿浪斜”,长长的牧草东倒西歪。风也吹动巨型的风车,太近了,我不敢仰头朝那些可以发电的“怪物”看。人不停地在往高处走,以为只要走上去就到了顶。谁料,等上到高处,四望,仍是连绵的丘陵,平坦开阔的掌地,风漫漫,荡过更深更茂的牧草,除了明迷的绿,天空的蓝,还有那一个个巨型“怪物”的白,再无杂色。只是风的声息,“疾风知劲草”,一波一浪,金色的牧草时而像海浪一样轻轻摇晃,时而猛扑涌歪倒。远处看,散在四处的人,不过像一只只蚂蚁。
毛井草原属于高原上的草原,平均海拔1800米,境内的马大山是庆阳的屋脊,这座大山令这一带春晚秋早。“经过了一山哟,又一山嘞。”久远年代里听过的歌子,此时,就是这样的感受,四望,不知一丘又一陵,究竟有几重,连绵起伏,望不穿,走不到。我们不停地走,三三两两,像撒在草原上不辨方向的羊。
空旷辽阔的天地间,风是自由自在地吹,草是肆无忌惮地长。牧草倒伏,无名的花儿探出来,有人随手采了一小把,奇异的,小朵的,唯独识得那太阳花,猛让人心上一颤,还是在小时候,这样郑重地采摘,郑重地,想把整个开花的季节关进小屋里。有一种叫千里香的草,据说羊最爱吃。就去寻那羊儿,却没瞧见一只。大笑,呼喊,奔跑,人来到这般广大的天与地的怀抱,不得撒个欢么。吃过当地沙瓤西瓜,又酸又甜的杏子,又得跟这草原上的风儿告别了。风继续猛烈、没有边际地吹,草波连着草波,涌动不止。
装进大巴车的,是一车空荡荡的心怀。眼望车窗外,有些惘然。好在,手机相机还框住了无边褶皱间的一群羊儿,牧草尖上,还停留着一只收拢翅膀的蛾子。真像是留住了神迹。生活在这里的人真好,时时来这草原一趟,多窄的心胸,都变宽敞了呢。
庆阳地处陕甘宁三省区交汇处。考古人员发现的第一块旧石器就出土在庆阳,还出土了黄河古象、环江翼龙的化石,它们不仅携带着地球久远的记忆,也证实了这里便是人类活动开端的事实。东汉政论家、文学家、思想家王符曾隐居于镇原县城北的潜夫山,其所著的《潜夫论》彰显儒家治国理政思想,至今仍被借鉴。
在庆阳庆城县东山顶,有周先祖不窋的墓冢。有资料记载,周人祖先不窋、公刘曾在这一带进行农业活动,并创建了农耕文明。周王朝是中国历史上享年最长的王朝。不窋则为周先祖中最后一任夏稷官,是周先祖中有明确世系记载的第一人。
在西峰区董志塬发掘出的南佐遗址,据说曾是一座帝都,其大型建筑F1,与天水大地湾F901宫殿式建筑遗址同为中国新石器时代仰韶文化晚期的代表性高等级建筑遗存,但南佐F1的规模更大,布局更严整,技术也有了更进一步的提高。
南梁革命纪念馆,北石窟寺,六千年树龄的古树,还有长庆油田,环县皮影戏,剪纸、荷包,要一一道来,实实道不尽。当你在底色是苍苍茫茫的黄土高坡上行走,拐个弯,突然就会出现葱茏绿意。塬上有风景,沟里,亦是无限风光,每到一处地方,都会发现暗藏的古迹名胜。到过这里,你也才会相信,“八百里秦川,不如个董志塬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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